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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全章节阅读穿成女配后,一生薄情的王爷铁树开花了》精彩片段
显然,她根本没把这出公堂对峙的戏码放在眼中,甚至显得闲适从容。
这个问题啊……薛清茵皱了下鼻子。
这就不免要说到宣王了。
但宣王未必想牵扯进来啊……
而且一旦说到宣王,就要提到,宣王为何会知道她丢了,扯出来他们之前坐在一块儿下棋。
林林总总,说得多了,听上去岂不是很像她和宣王有私情?
明媒正娶地嫁给宣王,和被人说成是有私情,这可是完完全全两回事。
前者要有媒妁之约,后者……容易被弄死。
毕竟那叫败坏了宣王殿下的名声。
就在薛清茵犹豫的时候……
婉贵妃又笑了。
原来这其中还真有些说不清的猫腻啊?
婉贵妃叹了口气:“只怕是公主早就知晓薛姑娘在哪里……”
金雀公主怒道:“娘娘的意思是污蔑薛姑娘配合我演了一场戏?”
“本宫方才并没有这样说。”婉贵妃蹙眉,又轻叹了口气,道:“公主怎么总是曲解我的意思呢?就如当年……”
婉贵妃话还没说完,金雀公主已是勃然大怒,掀翻了桌案。
主位上的贵人沉声道:“金雀。”
想是很不喜欢她这样失态。
这时候一道冰冷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:“是本王。”
婉贵妃一怔,攥紧了手中的帕子。
“薛姑娘身弱,玩不得击鞠,金雀便留下她与本王对弈。恰逢副将前来禀报军中事务。那个叫做‘红珠’的宫女前来将薛姑娘引走。本王便是在此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。”宣王的声音不疾不徐,不带一丝情绪。
这样落在别人的耳中,自然也就没有一点偏颇的味道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那位贵人沉吟片刻,再低声道:“这个宫女这般无礼,定然有异!宣王自然而然推算出了这位薛姑娘被带去了什么地方。”
赵国公声音微冷:“是啊,哪个宫女见了宣王在,还胆敢不问一声,便擅自将人带走呢?”
婉贵妃将手中的帕子掐得更用力了。
原来如此……
她就说事情怎么败露得这样快?
原来是将宣王搅合进来了。
难怪今日金雀公主说话都更有底气了!
婉贵妃登时流露出好奇之色,轻声道:“宣王殿下慈悲心肠,对薛姑娘照拂得很。”
这话一下就将众人的注意力,吸引到了宣王和薛清茵的关系上去。
薛清茵飞快地道:“此乃君子所为,若是魏王殿下打从那里路过,也定会想法子救我出来吧。”
婉贵妃一下不说话了。
私情被她一下扭转成君子行径,再纠缠不休那就落了下乘。
那贵人沉声道:“不错,但凡君子,见此情形都会设法施援。却不知是何人,这般恶毒手段,既要坑害赵国公之子,更要拉金雀公主下水,还险些害了薛侍郎的千金。”
金雀公主按捺不住道:“我那宫女红珠不是已经说得很是明白了吗?授意她的,乃是徐家的家奴。徐家是婉贵妃的娘家。我想若无婉贵妃点头,徐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?”
薛清茵自恃不太聪明,但也觉得金雀公主太急了。
相比之下,婉贵妃稳如泰山。
金雀公主自然就落了下乘。
婉贵妃摇了摇头道:“说来说去,今日金雀公主还是拿不出半分证据。我愿请圣上下旨,从那名家奴入手,追查我的娘家,追查到底……”
薛清茵暗暗撇嘴。
这都是身在高位者的老手段了。
出手去做某件事,必然一早找好了背锅侠。
再回想之前她还生怕薛清茵妒忌她,谢依依顿时觉得面上羞臊,心下也升起了两分难堪。
“你们还不知道吗?不知为何,金雀公主与她颇为投缘。想必去芙蓉园就是金雀公主相邀。”
“是啊,我听闻金雀公主还赏赐了她一匣子的珠宝。满满一匣子!”
谢依依更坐不住了,只觉得这些话都是对她的讽刺。
四公主赏她西域琉璃杯,她便欢喜不已。
薛清茵却有一匣子……
更何况金雀公主有封号,人人皆知自打驸马死后,她就备受陛下的怜爱。而四公主呢,虽然养在婉贵妃膝下也能窥出几分地位,但到底是没有封号,没有自己单独开府,那就比不得金雀公主。
“金雀公主性情高傲,怎么会与她交好?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难道咱们也要学学薛清茵那个刁蛮劲儿?贵女们心中暗暗嘀咕,心下对薛清茵是又有几分羡妒,又觉得瞧不上眼。
这厢薛清茵晨起梳妆,婆子急匆匆地来催她。
“也不知道近来咱们府上是走什么样的运道,贵人是一个接一个。”
薛清茵回头茫然:“啊?”
“我的姑娘,别发呆了。赵国公府又来人了,一同来的,还有金雀公主府上的,和魏王府上的。”
婆子说着,嘴角都忍不住咧到耳根子去了。
谁家姑娘能有这般排场?
薛清茵禁不住咂了咂嘴。这魏王和金雀公主她都不觉得意外。
但赵国公府的怎么又来啦?不会真要抓她去续弦吧?
魏王的确很喜欢薛清茵。
只见了那么一面,反而令他念念不忘。
婉贵妃一阻拦,他就更是叛逆心一起,非要把薛清茵弄到手不可。
这不,为了前来安抚薛清茵,他直接派出了王府总管,人称一声江大管家。
这般排场,可见魏王对薛家姑娘的重视。
再有这诸多的赏赐……
别说是女子,他这种阉人见了,也是要心动的。
但这念头,在江大管家被引入前厅后,陡然凝滞住了。
江大管家左看看:“可是公主府上的崔嬷嬷?”
再右看看:“赵国公府的赵总管?”
赵国公府上的家奴多是跟随主人姓,这位总管便是如此。
崔嬷嬷冷淡应声。
赵总管则笑了下,显得很是客气。
江大管家这下忍不住暗暗嘀咕,这薛姑娘…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?
江大管家正惦念着的时候,薛夫人便领着薛清茵款款来到了前厅。
薛夫人在府中时常发脾气,不苟言笑时便显得有些凶恶。但今日她穿了绛紫色的衣衫,面带微笑。迎面走来,叫江大管家吃了一惊。
好美的妇人。
再看一旁的薛家姑娘,细腰长腿,身姿曼妙。水绿色的衣裙,腰间丝带轻轻一扎,便如那盛放的花瓣,缓缓展露出昳丽之色。
正是完全袭承了薛夫人的美丽。
年纪虽轻,但已有几分丰腴模样。
江大管家这样见惯了魏王各色侍妾的人,都不由心神一荡。
“夫人,薛姑娘。”江大管家侧过身,道:“这些都是我们殿下特地送来的。”
薛夫人懵了懵。
魏王怎么也给清茵送东西?
就算是为徐家的嫡长子说亲,也不该是魏王派人来啊!
一旁的薛清茵显得兴趣缺缺,先按着关系的远近看向了崔嬷嬷:“嬷嬷是来?”
“送帖子,还有一套首饰。公主殿下昨个儿特地拣了出来,说一定适合薛姑娘。”崔嬷嬷扬起笑容,又递上了个匣子。
恰好这时候贺松宁收了风筝,往这边走来。
“殿下。”他轻唤一声。
魏王骤然回神,笑着道:“仲谦,本王看你这个妹妹,也并非你说的那样骄纵啊……明明讨人喜欢得紧。”
贺松宁心底骂了句脏话。
这蠢货想要薛清茵的喜欢,居然把他说过的话都倒出来了。什么“你说的那样骄纵”,薛清茵听了这话,今晚回去还不得闹翻天?
贺松宁万万没想到……
薛清茵当即就甩了脸子,站起身来:“大哥你怎么在别人面前这样说我?我……我真是……”她语气哽咽,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。
然后她扭脸就跑。
溜了溜了。
和魏王多待一会儿她都难受。
贺松宁:“……”
脾气见长。
这当场就闹翻了天。
魏王也呆住了。
这……说生气就生气啊?
他心头划过一丝尴尬,但脑中想到这美人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,便又生出两分心疼。
“仲谦,你这个做兄长的,以后还是应当多哄一哄你的妹妹啊。”魏王说完,马上吩咐了小太监去追人。
他倒是想自己去追。
但身份摆在那里,若是舍下身段去追就不大好了。
薛清茵窜上马车:“走走走!”
马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听主人家的准没错,于是驱马就向前行。
这厢宣王的副将一行人也疑惑着呢:“这是怎么了?”
“怎么像是……哭了?”
宣王掀了掀眼皮。
连他都不怕,却被魏王吓哭了?
副将犹豫道:“到底是个姑娘家,这么走了可不大好。咱们要不跟上去瞧瞧?免得这薛姑娘在城郊遇见什么不长眼的人。”
旁人道:“魏王不是派了人跟上去?”
“魏王的人……能是什么好东西?”
“……你说得对。”
他们这边还在商议呢。
蓦地听见宣王道:“走吧。”
“殿下,我们这就回城了?”
“跟上薛姑娘。”
“……遵命!”
薛清茵上了马车,又翻出来点吃食。
正想着要不再吃点,她胸口突地传来些许闷痛。
跑得太狠了?
薛清茵抬手按了按胸口,又卷起了帘子。
然后她才想起来,丫鬟没跟上她呢。
到底还是不大习惯古代人的生活呢,独来独往的习惯了。
薛清茵对着马车外头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。
不行……
胸口好像变得更加闷痛了。
薛清茵低头一瞧,指尖都白了。
完了。
这下演大了!
这身子怎么这么弱?
“赶紧……找个医馆。”薛清茵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车夫道。
车夫一听,顿时慌了神。
“前头好像不大对劲儿……”副将低声道,“那车夫怎么突然慌起来了?”
“过去瞧瞧。”
“遵命。”
副将连忙跳下马,走过去:“别动!”
那车夫立马就不敢动了。
然后副将转头一瞧薛清茵。
薛清茵脸上又出了些汗,眉眼被浸得更亮了,一双眸子水汪汪的。
“医馆……去医馆……”
副将见状,吓得连忙喊:“不好了殿下,薛姑娘要被魏王吓死了。”
这狗日的魏王!
宣王骤然卷起车帘,跳下了马车。
三两步便到了跟前。
他扫了一眼薛清茵的模样:“不去医馆,回王府。叶蔚,你先快马回去传信,命御医在门口等着。”
有少年应声,立即快马朝城门驶去。
“这……这怎么回城呢?恐怕颠簸不得啊。”副将发愁道。
宣王却是踩住车辕,登上了薛家的马车,他扶住薛清茵的腰背,吐出冷冰冰的四个字:“闭眼,静心。”
话音落下,他却有一瞬不自然的怔忡。
少女的腰肢……是极柔软的。
可她好像一点也不怕,就这样倚住了他。
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,宣王又常年身在军营,就算是王府中伺候的侍女,也从未与他这般亲近过。
于是那扶住她的手掌,隐约变得炙热了起来。
宣王登时往后退了退,与薛清茵拉开了些距离。
可有个人肉垫子,薛清茵哪里还讲究那么多?
她顺势向宣王怀中倚得更深,一边努力地找回呼吸的节奏。
宣王一抿唇,眉眼显得凌厉无比。
只是薛清茵压根看不见。
他垂下眼眸,瞧见她汗湿的碎发和睫毛,泛着薄薄粉色的耳廓,还有一截雪白的颈子,流畅的线条自脖颈勾勒而下,掩在单薄的衣衫间,隐约透出几分莹润。
有几分可怜,更有几分动人。
宣王到底是没有推开她。
“叫我们的车夫过来。”宣王合上眼,唇微启,吐出的话语依旧是冰冷的。
薛家的车夫已经吓傻了,任由护卫将他扯下来,换上王府的车夫。
宣王的车夫也不是一般人,驾起车来又平又快。
宣王府离皇宫不如魏王府那样近,但离城门那可就近多了,眼下正好省了许多事。
马车就这样一路狂奔,回到了宣王府。
只不过回来时,马车里头多了一个人。
“殿下,到了。”
喘不过气来的人是万万不能躺下的。
宣王本来只是抵住了薛清茵的背脊,但他的手到底是太硬了些。到后头便不知不觉成了薛清茵整个人完全窝在他的怀中。
那御医在催促之下,慌忙上前来掀帘子瞧病人。
瞧见的便正是这样一幕。
御医吓了一跳,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。
宣、宣王……抱、抱着一个……少女?
只是他不敢发怔,匆忙瞧了瞧少女的面色,然后大喊一声:“药箱!”
药童忙将药箱递上。
御医从里头取出一节药材,塞进薛清茵的口中:“含住。好了,咱们现在能进去了。”
话说完,御医犹豫了下。
怎么进去呢?
还是宣王殿下抱进去吗?
“抬顶软轿来。”宣王下令。
薛清茵就这样被一顶软轿打从宣王府的大门抬了进去。
御医写了方子命人去熬药。
宣王将人抱起。
……很轻。
她的父亲好歹也是户部侍郎,怎么会将女儿养得这般体弱?
宣王敛起目光,将人放在床榻上就要走。但他抽了下袖子,没能抽得动。
低头一瞧,正是薛清茵牢牢攥住了。
她的手不大……而且显得很是羸弱,似乎轻轻一用力,就会折碎。
宣王叫了副将的名字。
“过来。”
副将想也不想就走上前去。
宣王一个反手拔出了他腰间的佩剑,然后斩断了那截衣袖,随即才转身走了出去。
副将愣声问:“殿下这是去哪里?”
“既然回来了,便先处置安西军的事。”
“那薛姑娘……”
“怎么?你要去为他煎药?”
副将一个激灵,反应过来……也是,他们既不是大夫,也不是会煎药的童子。能帮得上什么忙?
副将收敛心神,忙跟在宣王身后往书房去了。
推门进到书房。
先前那位薛姑娘塞给他的花,还放置在书案上。
“这花……都凋零了。”副将看了看随口道。
花是凋零了。
花瓣几乎掉光,而且发黄、发皱了。
宣王冰冷地审视了它一会儿,喉结滚动:“你去传话,那位薛姑娘若是无恙了,派人来禀报一声。”
副将疑惑。
您刚才怎么不说?
另一头魏王派来的那个小太监发现自己跟丢了人,只得讪讪回去。
贺松宁也没了久留的兴致。
一行人回到薛家时,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。
他进门便问:“大姑娘呢?”
“大姑娘不是和大公子你一起出门了吗?”
“她没回来?”
“没有啊。”
贺松宁面色一沉。
出事了。
薛清茵的脸上竟然没什么表情?!
四公主的笑声戛然而止。
她同样疑惑地盯着薛清茵,问:“你不害怕?”
薛清茵轻轻叹了口气:“四公主能在这里杀了我吗?”
四公主噎了噎,勉强挤出声音来:“自然不会杀你,我只会折磨你。”
“如何折磨?”
“罚你站,罚你跪……”
“就没有点儿别的花样了?”
“……”四公主一时语塞,脸上得意的表情都快挂不住了。怎么着?还嫌我手段不够多?
薛清茵觉得自己就不是多么聪明的人,但没想到这儿还碰上个更笨的。
“四公主知道吗?我自幼体弱多病,见风就受凉,针扎一下都要起三天红疹……”
“所以?”四公主心道,既然你这样脆弱,那我折腾起你来不是更容易了?
“所以啊,您那点花样,刚一用到我身上,我就得两腿一蹬死你面前。”
谢依依:?
等等,这个口气听上去……你死得快你挺自豪啊?
这厢四公主脱口而出:“死就死吧,不过是一区区三品……”
三品官的女儿。
话到嘴边,突然哽住了。
薛清茵的父亲,是户部侍郎。
是有实权在手的三品官。
四公主就算再蠢,也知道能在这个位置上待着的官员,一般是受皇帝看重的……
那还真不是“区区”两个字能概括的!
四公主这一语塞,脸上就更挂不住了。
该死的!
这个薛家姑娘竟然不怕她?
“我若死了,且不说我那父亲会不会为我讨个公道……就说魏王吧。你晓得男人都是什么样的吗?”
“什么样的?”四公主本能地问。
等问完才觉得自己被薛清茵牵着鼻子走了,不由气闷。
“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!你瞧,你直接把我弄死了,那这下好了。本来他对我也不过三成喜欢,你一下给人家干到十成去了。从此他夜不能寐、食不下咽。看见星星想的是我,看见路边的花想的也是我……我就此在他心上刻骨铭心了……”薛清茵振振有词。
这番话换别人来说,那多少有点自恋的成分。
可四公主看了看薛清茵这张脸……
那真是极有说服力!
但四公主仍旧嘴硬道:“那又如何?”
“他总要找个人出出气,宣泄一下心中的苦闷。您以为他会找谁呢?”
四公主的脸色青了。
魏王肯定不会和婉贵妃翻脸,毕竟那是他的亲娘,但对她就不一定了……
“公主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?”薛清茵压低了声音问。
四公主刚要矢口否认。
薛清茵紧跟着道:“您应当笑一笑……这四周都是婉贵妃的宫人啊。”
四公主心下一惊,立刻收起了难看的表情,冲着薛清茵阴沉沉地一笑,道:“走,咱们换个地方坐下来,好好的,仔细的,说一说。”
薛清茵大大方方地跟着往外走。
谢依依已经看傻了。
这还是那个草包花瓶薛家大姑娘吗?
“公主殿下,等等我。”谢依依从震惊中回神,连忙跟了上去。
他们跨过顺义门,眼见着就要走出内庭了。
拐过一个弯儿,却正撞上一行人。
“什么人?胆大无礼!”老太监的声音响起。
四公主被这样无端呵斥一声,却不敢发作。
她抬眸瞧一眼,便立刻垂下头,声音细若蚊咛:“走得急,没瞧见是二哥,请二哥……恕罪……”
说到后头几个字,四公主几乎都快要颤抖起来了。
薛清茵顿时觉得新奇。
四公主这样一个在原著里,何等嚣张狠辣,热衷于折磨人的人物……居然也会怕成这样?
薛清茵大着胆子抬眸望去——
宫人们拥簇间,男子身着靛蓝色衣袍,袍服之上花纹华贵,似绣的四爪金龙。
那袍服虽显宽松,但他的腰背却依旧笔挺,挺直得好似直贯入深渊的一柄凌厉长剑。
是宣王!
薛清茵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眼眸中。
原来他也在看她。
薛清茵客客气气地向他行了礼:“拜见宣王殿下。”
她今日梳的是垂挂髻,穿的是茈藐色的齐胸襦裙,手臂间挽的纱轻如蝉翼,整个人好似将紫色晚霞拢在了身上。
随着她低下头去,腮边垂下的红心坠子便跟着摇晃起来。
那坠子更衬得她肤白如雪,眉目如画,更有几分惹人怜惜的乖巧之态。
宣王的目光在她的身上稍作停留,一时气氛凝滞,就在四公主战战兢兢快要熬不住的时候……
宣王终于出声了。
“病好了?”他问。
四公主一怔。
这话……显然不是对着她说的!
只听得那薛家姑娘的声音响起:“都是旧疾,哪里有好全了的?指不准什么时候就又发作了。”
薛清茵答得认真,没有一丝畏惧的味道。
倒一下显得她落落大方极了。
什么样的旧疾?这么厉害?那日他走得早,也没听那御医细说。
宣王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。
再看向薛清茵,宣王只觉得她比那些花还要娇弱三分。
气氛越发凝滞,四公主心中焦灼万分,如同被架在油锅上一样。
薛清茵将她的神情收入眼中。
这么怕宣王啊?
薛清茵决心告状要趁早。
于是薛清茵紧跟着又开了口道:“殿下还有什么话要吩咐吗?我还要同四公主去别处玩呢。”
宣王面色冰冷,倒也看不出什么变化,他只是问起一旁的老太监:“上回四公主将沁阳县主从烟雨楼上推下来,是怎么处置的?”
四公主头皮一紧,连忙辩解道:“二哥,我没……”
老太监开口打断了她:“回殿下的话,陛下念及四公主的母亲,便只是罚四公主禁足了两日。”
“既是如此……”宣王看向薛清茵,“你便不要和她玩儿了。”
这样被当众揭露开来,四公主连嘴唇都发抖了。
“二哥……我、我怎会这样对薛姑娘呢?”她勉强挤出点笑容来。
“是吗?”
“是、是啊。我发誓!”
宣王淡淡道:“那你便记住了自己说过的话。”
“记住了,我记住了二哥。”嚣张跋扈的四公主这会儿却快哭了。
她甚至不敢问,二哥我能走了吗?
谢依依在一旁,也被吓了个魂不附体。
四公主竟然这样恶毒?
宣王殿下身上的气势,也好生可怖……
最后还是薛清茵开了口,她歪头问:“殿下,我们能走了吗?”
宣王将目光重新落回到她的身上。
薛家姑娘实在没什么心机城府,率直天真……“去吧。”宣王道。
四公主闻声,顿时长舒一口气,颤声吐出几个字:“妹妹先告退了。”
然后赶紧埋头往前走。
谢依依也加快了步子。
只有薛清茵慢吞吞地走在后面,甚至还回头冲宣王笑了下。
笑容明艳,更胜她腮边的红心坠子。
宣王在那里短暂驻足,然后才又迈入另一条巷子。
不知道走出去多远。
四公主猛地抬起头,脸色还有些苍白。她咬了咬唇,冷声问:“你和二哥认识?”
薛清茵点了下头。
四公主更急了:“你们怎么认识的?”
薛清茵轻轻地蹙眉:“不好说。”
四公主急坏了:“怎么个不好说法?”
薛清茵看着她,好整以暇:“不如你直接去问宣王殿下?”
四公主瞬间消了气焰。
我敢吗我?
她九岁那年,发脾气扔罐子,砸破了老师的头。那个老先生,也是二哥少年时的老师。
然后……
然后二哥便将她倒吊着捆在马身上,他驾马跑了一圈儿,她将昨个儿吃的饭都全吐出来了,心肝都要吐出来了,丢尽了公主的脸面。
她浑身狼藉,还害怕被马一脚踢死,便吓得哭喊起来,撕心裂肺。
却无人敢管。
哪怕那般宠爱她的皇帝就在一旁,最后也只是轻叹了口气,对她道:“你莫要惹你二哥生气。”
四公主如今再忆起那日的零星半点,都禁不住浑身打颤。
她二哥就是个活阎王!
四公主目光复杂地看着薛清茵。
她竟然不怕……
四公主瞬间肃然起敬。
第二章
在刚穿越过来的半个时辰里面,薛清茵也曾经认真地想过,要不要运筹帷幄,设一个连环计,把贺松宁这个男主直接干掉,从此再无后顾之忧。
但她仔细想了想。
……对不起,没有这个运筹帷幄的脑子。
贺松宁好歹也是男主。
头顶主角光环就不说了,此人多疑,下手狠辣,连他亲爹都被他一步步设计搞死了。
搞不过,搞不过。
薛清茵选择了安详躺平。
贺松宁这厢见她动也不动,心头的怒火倒也去了三分。
和一个蠢货计较什么呢?贺松宁心道。
“不认得我了?”贺松宁低声道。
薛清茵轻轻点了下头。
……还真不认得?
贺松宁从喉间挤出声音:“我是大哥。”
薛清茵又点了下头。
贺松宁这才松开手。
而外间的丫鬟已经提了灯要往里走。
“告诉她你没事。”贺松宁催促道。
但到底还是说晚了。
丫鬟绕过屏风:“呀!什么人?”
薛清茵立马卖个干干净净:“没瞧见吗?是大哥。”
贺松宁:“……”
丫鬟倒是没往别处想,惊喜道:“原来是大公子来了。”
她匆匆点了灯。
灯光映亮了贺松宁的面庞。
贺松宁的五官生得很俊美,垂眸时,眼尾勾长,有种邪魅狂狷的味道。
丫鬟见了他,也不禁羞红了脸颊。
毕竟是府中的大公子,这府上的丫头将来都有可能给他做通房呢。
“本不想搅扰清茵睡觉,来看一眼就走。没想到还是将清茵惊醒了。”贺松宁三言两语,便将自己半夜翻窗的行为带过去了。
丫鬟听了还觉得感动呢。
到底是一母同胞,大公子还是疼爱姑娘的。
“我去给公子煮壶茶来。”丫鬟忙道。
“不必了。”贺松宁道。
本有些话要说,但眼下当着丫鬟也不合适了。
贺松宁转头看向薛清茵。
他眸色有些深,好似比那黑夜还要深沉。盯住薛清茵的时候,叫她觉得有点可怕。
不过贺松宁很快便露出了笑容,他俯身为薛清茵拉了拉被子,还拍了下她的肩头:“你睡吧。明日我来接你出府。”
出府?
出什么府?
哦,隐隐约约是有这么段剧情。
贺松宁外出归来,带着薛清茵去参加了魏王举办的诗会。
回来便问薛清茵,嫁给魏王可好。
魏王都有十八个老婆了。
谁愿意嫁啊拜托!
薛清茵神色显得恹恹无趣。
贺松宁不禁眯了下眼,笑着道:“我接你出府去玩,不高兴吗?”
他的眼底透露出了一丝怀疑。
这是真多疑啊。
这就开始怀疑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。
薛清茵抿了下唇,吐出一个字:“累。”
贺松宁神色松缓了些。
看来这次确是病得狠了。
“累便早些歇息吧。”
“唔。”薛清茵想了想,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:“我方才是不是……砸到你了?这几日我总做噩梦,一时竟没能分清现实和梦境。”
贺松宁如兄长般关怀道:“做噩梦?”
薛清茵揪住他的衣襟,一下埋在他的胸前嘤嘤哭泣起来。
“我梦见你娶了八房妻妾,便从此不再疼我了。”
贺松宁:“……”倒也从来就没疼过你。
“我还梦见,你出去领兵打仗,死在外头了。被万箭穿心,好多好多箭,扎在你身上,跟刺猬似的。吓死我了。”
“……”这话怎么听,怎么都有点不对劲。
“我还梦见,你死了之后,你的八房妻妾全改嫁了。呜呜最后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你……”
“……”梦见他死了还戴绿帽?贺松宁额角的青筋禁不住蹦了蹦。
“我还梦见……”
“好了。”贺松宁一把捂住她的嘴。可别再做梦了。
他扯了扯嘴角,再露出点笑容:“今日见到我了,你不会再做噩梦了。莫要瞎想,你的人生大事都未定下来,我又怎会娶妻?”
“哦。”薛清茵低低应声,重新躺好。
贺松宁舒了口气。
薛清茵越发难缠了。
他掩去眼底的厌恶之色,转身大方离去。
丫鬟还感叹呢:“我就说这几日姑娘怎么都魂不守舍的,原来是梦见大公子死了。这真是太可怕了……”
薛清茵看着她。
多单纯的丫头啊。
可别再喜欢贺松宁那个黑心肝的了。
那厢贺松宁走远了,却并未立即回房休息,而是绕道又去看了薛清荷。
薛清荷的房里点了一盏微弱的灯,想是知道贺松宁会来。
守在门外的丫鬟正打盹儿,见了贺松宁登时欢喜不已。
“大公子?”
这丫鬟也不知道为什么嫡出的大公子,对他们二姑娘比对亲妹妹还好。
但主母苛待,正是有着大公子,他们的日子才好过呢。
丫鬟忙将人迎进去,又给煮了茶。
薛清荷倚坐在灯下读书,见他进来,也没有将书放下。
还是贺松宁上前去抽走了书:“烛光昏暗,当心将眼睛看坏了。”
薛清荷抬起头来,咬了下唇,没说话。
薛清荷生得也是个美人。
甚至外表比薛清茵还要柔弱三分。
她不似薛清茵,受了什么苦从来不会说。
才更叫人觉得疼惜。
贺松宁屈指从袖中取出一物,递过去:“礼物。”
薛清荷问:“不是都给姐姐了吗?”
“这一样,是独留给你的。”
薛清荷没有接。
贺松宁见状,便偏要给她。
他俯身为薛清荷戴上一支簪。
“彩翡做的簪子,你平日里打扮素淡,也该添些颜色。”
丫鬟从门外探头进来:“彩翡?那……何等名贵啊!”
薛清荷面露茫然。
丫鬟却比她更懂得这些,忙道:“前日那位姓林的御史夫人,头上戴的便是彩翡。翡翠常见有翡无翠,有翠无翡,若有双色已是难得,三色更是极品。大公子赠给姑娘的,正是三色的翡翠簪子呢。”
丫鬟说着便笑出了声。
那大姑娘是亲妹妹又如何?到底还是不如他们这庶出的姑娘讨喜呢!
薛清荷却突地道:“大哥的衣襟怎么脏了?”
贺松宁低头一看。
上头全是薛清茵留下的泪痕。
“没什么。”贺松宁轻描淡写,根本不想提起薛清茵。
薛清荷眸光闪烁了下,却是骤然黯淡了下去。
这话的意思是……在维护薛清茵吗?
大公子竟然开始维护她了?
秋心心中对薛清茵的憎恶登时升到了顶点。
她以袖遮面,跌跌撞撞地一路跑了回去。
见到薛清荷便哭起来:“本是二姑娘心善才派我去的,可是大公子竟觉得咱们编排了大姑娘。”
她说着放下袖子,露出肿胀不堪的脸。
薛清荷吓了一跳,脸色大变。
“人人都知道我是二姑娘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,回来的路上我生怕丢了二姑娘的脸,袖子都不敢放下来。”
薛清荷呆坐在那里,心中一片冰凉。
大哥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?
这下薛清荷是彻底看不进去书了,起身就要去找贺松宁。
“我找大哥说清楚。”
“姑娘不用去了,大公子叫我们不要再管这事,他已经去接大姑娘去了。”秋心抽噎道。
这话其实和贺松宁当时的意思也差不多。
但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,再从秋心口中说出来,就像是贺松宁在责怪他们插手了。
薛清荷跌坐回去,声音都颤抖了:“……好,我知道了。”
这边显得愁云惨淡。
而薛清茵那头,气氛终于从凝滞中抽离出来了。
主位上的人忍俊不禁: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”
赵国公直接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,气得大吼:“阿风,那不是你阿娘!你阿娘早死了!”
赵煦风一屁股坐倒在地上:“你胡说!你是坏人!”
赵国公都快气疯了。
对着个陌生小姑娘喊“娘”,这算怎么回事儿啊?
薛清茵轻声道:“您纠正不了他的,他心中对母亲的思念已经高于了一切。”
赵国公冷静了些,眼眶又有些泛红。
薛清茵蹲下身去,低声对赵煦风道:“不要坐在地上。”
赵国公忍不住道:“这样和他说,他是不会听的。”
薛清茵自顾自地往下道:“衣裳脏了,不好洗。”
赵煦风突然大声接道:“冻手!”
薛清茵顺着他的话往下说:“是啊,冻手。”
赵煦风连忙站了起来,匆忙拍着自己的衣裳:“不脏,不脏。阿娘不洗,冻手。”
赵国公大为吃惊,阿风何时这样听话过?
但转过身去,他眼底的泪意是再也忍不住了。
他哽咽着对主位上的贵人道:“珍珠当年独自带着阿风,流落到山南东道,便靠着给人浆洗衣裳谋生。接回来时,十指上冻满了疮。”
主位上的贵人叹了口气,道:“贤成,我知你心中苦闷,对亡妻的追思如海。可你要多多保重身体啊。”
说罢,那位贵人登时变了个口吻,肃声道:“谁人胆敢算计国公府,必严查之!”
赵国公擦了擦泪水,再看向薛清茵,目光到底是温和了些。
先前婉贵妃直指她被宠坏了。
但这样被宠坏的姑娘,面对他这傻儿子的时候,却能镇定自若,没有半分厌憎畏惧之色表露出来。就好像是面对一个正常人一般。
这叫赵国公心中舒服了很多。
“还请薛姑娘将那日在公主府上的情形,细细说来。”赵国公温声道。
薛清茵深吸了一口气。
来了,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。
“……我进门后,就见到了小公爷。见他朝我走来,情急之下,只好骗他说我是阿娘。小公爷思念母亲,也就真的认了。”
薛清茵认认真真说到这里,也就可以洗清她身上的嫌疑了。
可不是她要算计国公府啊!
“不知薛姑娘又是怎么逃出来的?按薛姑娘所说,门上了锁推不开,又是困在根本不会有人去的地方。而以薛姑娘的娇躯,竟然能平安无恙地逃出来,再将事情报给金雀公主……还请薛姑娘为本宫解惑。”婉贵妃的声音不急不忙。
匣子打开来。
里头是银制的发梳、发簪、耳坠、香囊等物。
上面都一致地镶嵌了水晶,水晶折射出粼粼的光,又透出浅淡的粉色。
工艺相当漂亮,甚至远超薛清茵在后世买的那些现代首饰的工艺。
这样做出一整套的首饰来……应当不便宜吧?
江大管家舒了口气,忙道:“倒是巧,殿下也为姑娘准备了一套首饰,翡翠的。”
崔嬷嬷语气平淡:“若不是彩翡,那便远不及水晶了。”
江大管家不说话了。
薛清茵些许茫然。
你们怎么还比上啦?
却听得那赵总管捋着胡须笑道:“咱们府中没甚么首饰头面,只这些个东西多一些。”
话音落下,赵总管从一旁小厮的手中接过一个匣子,在薛清茵面前打开来。
里面全是银锭子,整整齐齐摆了四排。
这他妈谁能不喜欢?
薛清茵的双眼噌一下就亮了。
薛夫人见状,满肚子的话全堵在了喉咙口。
这是……作什么?
排着队给她女儿送钱?京中何曾见到过这样一幕啊?
薛夫人一时恍恍惚惚。
“薛姑娘喜欢就好。”赵总管脸都快笑烂了,瞧瞧,还是他们实在!
他紧跟着道:“薛姑娘的脾性好,咱们国公爷见了喜爱得紧。”
江大管家骤然扭头。
薛夫人也面色一凛。
“可惜咱们小公爷没那么福分。”
这话一出,顿时不知道多少人都松了一口气。
“这辈子啊,国公爷恐怕是不能有像薛姑娘这样乖巧可爱的孙女了。”赵总管又道。
薛夫人面色稍霁。原来是当孙女看呢。
“国公爷便想着,若是薛姑娘肯做咱们小公爷的干女儿,那这不就是皆大欢喜了吗?”赵总管终于说出了今日的目的。
江大管家心道,你他娘的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?这把老子这颗心搞得七上八下的。
“这……”薛夫人还有些迷茫。
怎么突然就要和赵国公府做干亲了?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?
遥想那日国公府来人,她还怕清茵受委屈。
薛清茵其实也很吃惊。
她想了想,道:“这你得问我爹同不同意。”
反正亲爹也不咋地。
她不介意多几个爹。
但就怕她亲爹很介意。
赵总管笑道:“国公爷自会去寻薛侍郎商议此事,只要薛姑娘这里肯点头,那便什么都好说了。”
薛清茵那叫一个干脆利落:“好!”
薛夫人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下。
这丫头……不是一心最喜欢她爹了吗?这怎么反手就又认一个新的?
赵总管哪管其他人怎么想,见薛清茵应了好,他留下银锭子就欢天喜地地回去了。
崔嬷嬷留下帖子和首饰也先走一步。
最后只剩下江大管家……
薛夫人婉拒了魏王的礼物。
江大管家脸上挂不住了:“夫人为何这般不通情理?”今个儿要单只是他一个人来也就罢了。
偏偏来了三个,就他被拒绝了。江大管家往日跟在魏王身边何等的风光?眼下自然吞不下这口气。
薛夫人很坚定:“正是因东西贵重,才不敢收。清茵还未出阁,难免叫人说闲话。”
江大管家一笑,眼中掩不住傲慢:“倒也不妨实话告诉薛夫人,殿下正是相中了你们府上的大姑娘,想要迎娶她过门呢。”
薛夫人隐约猜到了,但这话说出来,还是叫她心头一震。
她一面欢喜女儿受人喜欢,一面又觉得惶恐。
魏王房中的女人实在太多了。
她怎么舍得清茵去受苦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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