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府青竹轩,云纾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她坐起身子,打量着西周——家具破败,十分简洁,连一扇完好的屏风都没有。
这是她的屋子。
那么方才……那是幻境吗?
那个男人究竟是谁?
契约……还当真吗?
她正有些疑惑地思考着,一个衣着简朴的丫头端着药从门口跑了进来,看到她后惊呼:“小姐!”
“小姐,您可算醒了!”
“您再不醒来,奴婢当真不知道如何和夫人交代了!”
丫头扑到她身边,跪在床头泪汪汪地看着她。
记忆在云纾的脑海里变的清晰起来。
这丫头叫萝织,比她大上两岁,是她母亲从前从人牙子手里救下来的、她身边唯一忠心的丫头。
在她恢复清明之前,每每被其他丫头刁难、被姐妹欺负,萝织总是用身体尽量护着她。
这次是她在青竹轩常年无人照看,大夫人也只给她一些下人剩下的吃食,将她逐渐折磨的日益体弱,这次更是高烧不退一睡不醒。
也是萝织,日日出门为她求药,衣带不解地照顾她。
想到这里,云纾的眼里涌上一丝欣慰和温情。
她笑着擦掉萝织脸上的泪珠。
“萝织,这些年辛苦你了。”
“我很感谢你。”
“以后,我会好好待你的。”
萝织看着她愣住了,眼里又惊又喜。
“小姐……小姐你?”
“嗯,”云纾从容地点点头,“我病好啦。”
她方才也思考过,是否要现在就把她恢复正常一事告知萝织。
但她这青竹苑虽然不止萝织一个丫头,真正呆在这里的却只有萝织一人——这些年萝织的衷心显而易见,她也需要一个心腹,以后行事才能更加方便稳妥。
“以前的事我也都记得,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身外之物可报答你。”
她想了想,取下了手腕上的镯子。
这是她身上目前唯一值钱的东西。
“这个先送给你,当作谢礼。
以后,我们一定会更好的。”
“小姐……”萝织嗫嚅着,语无伦次,“太好了小姐……夫人知道一定会很欣慰的!”
想到母亲,云纾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难过,但很快便被她压了下去。
“奴婢服侍小姐是奴婢的本分,只是这镯子是老爷给您的生辰礼物,奴婢不能收。”
萝织又道。
“无妨,”云纾笑着把镯子放到她的手心里,“想出这么多年,我己经把你当成半个姐姐了。
日后我身边也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协助。”
“我在青竹轩闭门不出己久,对着府内尚不熟悉。
萝织,我日后还要你帮我许多呢。”
萝织看着她,眼泪落下。
她后退三步,对着云纾叩首,“奴婢受夫人大恩,这些年小姐待奴婢也是极好。
奴婢愿为小姐肝脑涂地!”
“嗯。”
云纾满意地点点头。
“此事目前只有你我二人知道,你暂且不要说与旁人。”
“奴婢明白,”萝织点头,“小姐可是有什么打算?”
自然是有打算的。
哪怕云纾极少出门,对那名动天下的百花宴也有所耳闻。
想要复仇,就要打出名气,最快的突破口便是百花宴。
而参加百花宴也有一定的门槛,因此在那之前,她得要为自己造势才行。
云家七小姐废物的名声,必须到此为止了!
她恢复正常的事情后面必然瞒不住,却不能在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捅出去,否则只会沦为他人鱼肉。
她要先快速强大起来才行。
“萝织,”云纾想了想,低声吩咐,“我要安排你几件事。”
“小姐请说。”
“你对这府中有多少大人小姐、丫头婆子们可都还清楚?
对他们的名字来历、背后代表的势力、谁和谁交好……可有数?”
萝织点点头。
“奴婢在府内十几年,虽然大多数时候陪在小姐身边,但也对这些略知一二。
小姐需要的话,奴婢可以将这些关系理清楚给您。”
云纾满意地点点头。
萝织果然和她记忆中的一样心细缜密。
“我还需要你为我整理侯府的地图。
哪里有小路、哪里有狗洞,我都要了如指掌。”
“奴婢明白。”
“目前就是这些……你先去忙。
还有补充的,我再找你。”
她和萝织现在处境艰难,萝织也不能为她做上更多。
还是需要更多心腹才行。
……接下来的一整天,云纾都没有那个男人的消息。
她不知道那个男人姓甚名谁、从何处来,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够联系上他。
听他的语气,应该是个大人物……?
貌似十分厉害的样子。
好在,她本就没有打算全然依靠他。
真正的成长,还是要靠她自己。
……知己知彼,才能百战不殆。
云纾在青竹轩内翻看着这云府的秘辛,感慨这侯府真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。
她父亲,如今的云侯爷云峰,本是云老侯爷的次子。
长子云耀出类拔萃,是景国最名盛一时的少年将军,却在十一年前的芮城一战中战死。
身为次子、庸庸碌碌的云峰,这才有机会继承爵位。
又看在长子战功累累的份上,给予云峰厚待。
云峰继承爵位后三年,她母亲江茵茵的母家江氏被查处大笔贪款。
圣上震怒,将她外祖江之城斩首示众,外祖母及一众子弟流放西南。
她的母亲因为己经嫁入云氏,圣上怜惜云峰而免了她的罪过。
但是据传闻,云耀的死与云峰脱不了干系,江家的落魄也另有蹊跷。
江家败落后不到半年,云峰的侧夫人、当今侯府的大夫人戚染染抱着六小姐的尸体痛哭流涕,说是江茵茵肆意下毒,谋害她女儿。
太医诊断六小姐云依的确死于非命,而毒的来源便是江茵茵给她喂的那块糕点。
当然这些论断,云纾是断断不信的。
她母亲温柔贤淑、待人极好,如何会对一稚童下此毒手?
当年云峰得势,全靠江家一路扶持;如今江家失势,云峰不仅冷眼旁观,甚至对他的发妻也不再温存。
云峰当即求旨,将江茵茵休出侯府,又抬了戚染染做正妻。
江茵茵至此下落不明,民间传闻她前往西南,与她母族团聚。
……侯爷杀兄夺爵、宠妾灭妻,其中疑点连连,云纾看的叹为观止,决定等萝织回来之后好生问她一问。
可萝织不知为何,竟迟迟未回。
想是有事绊住了脚。
云纾暂且不便出门,只能暂且将满腹疑虑咽下,草草入睡。
迷迷糊糊间,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。
“是我,云纾,睁眼。”
男人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