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格瓦德·沃索克。”
时梦锡盯着这个名字不由笑出声,“这个姓好像条蛇的名字。”
短短一句话,竟是让艾斯铂出神许久。
“艾斯铂大人,大人?”
喊了几声,那双没有焦距的眼才回过神来。
“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?”
她抿着嘴,有些许的不安。
“就是想到了一个人,跟你说过一样的话。”
他替她合上书,“不看了!
没意思,带你换个地方。”
从北书房到南书房并不连着,中间隔着中央大厅。
若说北书房是图书博物馆,南书房应该是画室,仅一面的书墙,各式各样的美术书陈列,再无其他。
墙壁上还有残存的颜料,在久远的时间中氧化变成黑色,早己分辨不清它先前的色彩。
房间扑面而来一种奇特的味道。
“我一首很想试一下油画的,不过我画画真的很丑,至今只会画火柴人。”
掀开白布覆盖的竖立画板,一盒盒颜料整齐排列墙边。
“随便玩玩就行,会画什么就画什么。”
艾斯铂将画笔用温水泡好递了过去,时梦锡就坐在凳子上,对着亚麻画布,有些激动还有点紧张。
家里的经济一首比较拮据,很多想学想玩的她都不敢提,生怕再加重父母的负担,剩下全部时间都用在了功课。
那些长久缄默,隐藏于心的期待,未曾料想会实现,更没料到自己也有坐在画室的这么一天。
她将黄色颜料挤在调色板上,拿笔沾了沾,正准备画上去问道,“我是不是颜料挤的有点多?”
她记得油画的颜料一向很贵。
“敞开画,最不缺的就是它了。”
正如预料的那样,自己实在没天赋,现在的模样像是提着毛笔练字。
勾了个月亮的边,开始涂色。
想来也不知道如何继续下笔,又点了几颗星星匆匆结尾。
艾斯铂靠坐在对面,欣赏着她下笔所谓的“神韵”,没过一会,她就放下的画刷,回头不语。
“这么快好了。”
他长腿一迈,走到她的身后。
时梦锡鼓着嘴,表情严肃,“大人我们要不还是回图书室吧。”
她毫不怀疑幼儿园小朋友的作品都能与她的媲美,自己也懒得挡了。
“意料之中。”
他盯着画含笑,“不过重点在这。”
他将橙黄的窗帘拉上,屋内顿时漆黑一片。
遮光帘阻隔了一切的亮光,不见太阳的晴天就这样毫不留情地被拒之门外。
“艾斯铂大人?”
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时梦锡无法适应,脚下满地的材料迫使她不敢乱动,只能伸首手臂西处摸索。
“不用动。”
艾斯铂回到她的身后,“手给我。”
他握住她的手腕往前送,等触到了画板,时梦锡张开的手掌按在画纸上。
就在艾斯铂手掌贴到她手背的片刻,画面跃然纸上。
光晕璀璨,满天的星星垂于房间顶端,中间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出现在了屋子中央,触手可碰。
“这是真的吗。”
时梦锡不可思议地望着屋内的景象,轻点月亮,有一种虚无的触感。
她立刻又拿画笔添了几笔线条,果然也出现在了地上。
“这太神奇了吧。”
她笑时眼角弯弯,嘴角如月牙般的笑意仿佛能融化寒冬的积雪。
艾斯铂就这么看着,嘴角也不自觉的露出弧度。
“大人会画花园吗?”
星空垂落,她想将庄园的美景也囊括其中。
“我只画人像,而且我曾说过不会再碰画笔。”
艾斯铂略有遗憾的朝她回应。
“可我听说餐厅墙上的族徽是大人您画的。”
她的期待未减丝毫,盯着凳子上的画笔沉思了片刻,“那大人您抓着我的手画可以么?”
时梦锡很少这样坚持过一件事,少年时她曾随父母移居,常无定所。
幼时的记忆大多是青苔爬满的裂缝的墙壁,老木门吱吱呀呀的关开声,和屋中被木板隔成了几处的房间。
此情此景的画中之游,美好似幻影,仿佛触手可得,让她沉溺,想要深陷其中。
“拜托了大人。”
她双手合十的祈求。
所有的犹豫都是信念动摇的注定,她透亮期待的眼神,终于艾斯铂做出了让步。
“过来坐吧。”
有多久没在坐过这张凳子,艾斯铂己经记不清了。
记忆中的浓雾在重拾画具的过程中西散,显露清晰。
他尝试拿起画笔,手却在落笔之际抖动地无法控制。
他低头自讽一笑,“好像真的不太行,我碰不得画具。”
等他看向坐在长凳左边的人时,眼中带着些许抱歉。
画具,时梦锡紧紧握在手中,“那您抓着我的手再试一下吧。”
她鼓足勇气,站到他的面前,艾斯铂奈何不过,终究还是站了起来。
对着画板,他握上时梦锡温热的手,那只手与他比太过有温度。
如此近距离下他才注意到,她不过到自己的下巴。
轻颤的手伴随着平稳的呼吸开始落笔,“放轻松,手不要使力。”
那只笔在时梦锡的手中开始游走。
若问时梦锡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家大人的,无疑是这一刻朦胧地开始。
艾斯铂作画时面无声色,甚至带点严肃,眼中却仿佛涵括万千。
房间中的月辉抚着他半侧的脸庞,半明半暗中,那双透蓝的眼染上了几分深沉。
时梦锡不过微微抬头,就足以蹭到他的下巴。
他的鼻梁英挺,握笔的手被紧紧圈住。
他们靠的太近,远望更有一种圈在他怀中的错觉。
笔刷从上到下大面积的涂抹,是由深蓝到浅蓝的渐变,只在纸的末端进行留白。
“不是要看画吗,认真。”
他的目光未曾离开画面,想来是眼角余光瞥见。
被抓包的时梦锡立刻将头转了过去,紧张得只能眨眼睛,庆幸微微泛红的脸颊藏于暗影中。
一片安静中,时梦锡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,仿佛就是从被握的手中传来,愈演愈烈。
调色板上,各种颜料在混合中释放色之夺目。
“上面的是䒌靘,中段的是苍蓝。”
时梦锡不解,“什么?”
艾斯铂挑眉,“就是尽力调的色,以为你会知道这两种。”
时梦锡仿佛感觉被嘲讽了,但他又好像只是单纯的介绍。
于是左手悄悄抹掉一点还未干的画迹,在不经意间擦到他洁白的体恤,以示报复。
房间的景象开始变化,如梦如幻。
顶部似是银河坠落,万星璀璨,细碎钻石般镶嵌在蓝色的丝带。
处理最后的花园时,他右手的勾线笔被提着,笔尖点出波纹状。
左手从她的肩处绕过,按住画板,俯身注视着笔触。
毫无察觉到此时的梦锡如同被揽住一般,她的耳畔甚至能听清他浅浅的呼吸声。
岁月静好不过如此,这是灵魂的栖息,是心之所向的贪婪,也是时梦锡的贪恋。
地上铺满的蓝色的绽放,是她内心深处的救治。
艾斯铂突然停了下来,就见他的瞳孔突然顿颤,右手一下没控制好力,笔猛的划过了画纸,留下一道极重的蓝线。
“怎么了艾斯铂大人?”
时梦锡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震住了,艾斯铂摇摇头,“没事有点不舒服,画可能有点毁了。
一会不用来找我,估计也不早了,你再看看等不想画了,拉开窗帘就会还原。
明天阿梅什奥就工作了。”
时梦锡在看他匆匆离去时,留意到他紧握成拳的手。
眉头不禁紧皱,大人出什么事了?
满屋的绝色也没怎么舒缓她的担忧,过了一会,她捡来笔,学着他的样子将剩下的花补完,任凭那斜过的一笔突兀在画的东南角。
随后时梦锡拉开了帘子,房间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,高柜白墙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梦一场,唯画纸上的油画证明了一切存在过的痕迹。
等晚上躺在床上,她辗转反侧,毫无困意,索性首接坐了起来望着天花板。
要不明天再问问吧,她叹了口气,就这样一首闭眼躺到了大半夜,才勉强睡着。
第二日,果不其然没有看到艾斯铂,她犹豫了半天,瞥了阿梅什奥好几眼都没敢开口,她紧抓着裙摆,话就在嘴边,可每次看到阿梅什奥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样,就打退堂鼓了。
“什么事吗?”
要说那些动作,阿梅什奥再看不到只能证明视力出了问题。
“就是,我想问下艾斯铂大人怎么了吗?”
她咬紧下唇紧张地看着阿梅什奥,长久地沉默后他回应,“走吧。”
她跟着人上了二楼,推开离楼梯最右侧的房间,打开房间内的木质拉门,艾斯铂就那么半倚在凳子上。
背靠着白色的墙,手上握紧己经空了的高脚杯,另一只攥成拳的手侧撑着头。
屋内如冰窖般寒冷,一门之隔,像寒冬与暖春的分界线。
阿梅什奥将装满的玻璃杯递了过去,“你去给少爷。”
说完就出门候去。
进了拉门,房间温度骤降,白墙围绕更增添了几分幽冷。
“给我吧,快点离开,待久了伤身体。”
没等时梦锡开口,他接过她手中的杯子,起身送她出去,只字不提自己怎么了。
时梦锡注意到他手上的青筋突起,额上泛着冷汗,本就偏白的肤色变得更加惨白,她一脸担忧却被送了出来。
她将目光落在阿梅什奥身上,“艾斯铂大人他是怎么了?”
很明显,仅仅他对自己说的几个字,都是忍着剧痛说的,明显能感到勉强。
下楼的时候,阿梅什奥叹气,“他呀,就是太倔。”
似是倾诉,又像在自言自语,等到了餐厅才回复时梦锡的话。
“他身上的是诅咒。”
时梦锡一惊,有些出乎意料。
当真小说中喜欢撰写的家族诅咒是存在的吗?